一一

对可爱的人情不自禁

祖震|从容

细水流长的小甜文太好吃了

lucien:

好甜。好甜。


还云:



从容




双医组,送给梧 @边望 ,太喜欢《泛滥》了。








 —— 




  “你离婚了?”梁俊柏视线扫过周文瑄无名指上一道晒痕。




  周文瑄垂了下眼算是点头,又反问他“你呢?”




  “还在等。”




  “等到了吗?”




  “等到了。”




——








  像是实木衣柜夹层的味道,松节油含混着深蓝色颜料,在走起路来都会吱呀作响的皮鞋上厚厚涂上一层,刷毛分明的道数浅痕嵌着晨早咖啡的雾气。当大地铺满夕阳的红光,烤了黑漆的分针与时针交汇,木刻的鸟弹出来一阵清脆的叫声,这声音从百叶窗反射到陶瓷的点心盘,透过彩色的玻璃同最后一缕金光一起,交织出他爱人的模样,陈旧的气味跳出书页,在斜斜的日光中散落成一行字。




  无非是“我将这样爱你,直到看见名为永远的尽头。”








——




  “你知道我凭何信任你没有和那个女孩儿发生关系吗?因为我知道你爱的不是......正如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一般。”




  事件很快平息,风波草草收尾,外界关注的重点也没有落回周文瑄身上。




  他的声名也同清白一并恢复。




  “我要同你离婚和这件事并无直接关系,只是那女孩启发了我,人都有权力追求自己的幸福。”言下之意,你从来没能给我幸福。




  只是那女孩的追求像狂潮漩涡,让周文瑄无故被卷入其中,在激流中冲撞磕碰,棱角散碎。风波刚平,再声张的打离婚官司必然又会引起余烬重燃,真相的真实性又会引人怀疑,十多年的婚姻,便以悄无声息的落笔签名作结。




  协议书的要求都还算平和,周文瑄把它拿在手里,觉得沉重。他确实是累了,他知道这些年他亏欠他的妻子良多,金钱换不来时光,也弥补不了他妻子被他空空辜负的青春年华,他甚至没有提出修改的要求就签下了名字。




  他视线追随这那份被抽走的文件,抬头看着他妻子转身离去,眼中的背影同过往十余年的生活一起缩小,远去,这一次是彻底告别了——那本该一眼看得到尽头,永远平静无差错的生活。




  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。




  他转了一圈手中的钢笔。




  生命空白,从零书写,他曾经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人生从一部书活成一张纸,但在更早以前,他追寻世间所有欢乐与新奇,纵情生活, 恣意爱人,那时候他不曾畏惧,不曾在意烟酒伤身,那些被灼烧或浸泡的纸页,比现在的平整光洁更让人眷恋。会是因为年岁增长,他就失去了追求的权力了吗?




  在钢笔转到第十几圈的时候,周文瑄把笔扣在了桌面上,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。




  “帮我订张机票,去北京。”




  “越早越好。”








  周文瑄在医院的官网查了一下,肿瘤科专家梁俊柏今日坐诊,专家门诊在线预约键红红火火的挂在照片下面,照片上的梁医生穿白衬衫与白大褂,整理的一丝不苟,微笑也没有。他干脆点了个预约键,挂了梁医生的号。




  但他没想到就算有提前预约,仍然有人山人海要挤,有长长的队要排。




  “拿着这个单子去后面再做一个进一步的检查。”




  “不用担心,应该会没事的。”




  他前面的老人在儿女搀扶下出了科室,他等不及广播叫自己的名字和号码,就侧身挤了进去。




  “现在癌症发病率有这么高了吗…”




 同这道让梁俊柏震颤的声音响起的,还有机械合成的女声“第六十二号,周文瑄”。




  现在是所有的证明都在了,再不可思议也是幻梦真的走进了现实。意识只剩下一片光,斟酌词句,连串碎片,偶尔有个别词语浮上海面,滞留一瞬又成了灰。 




  他们做医生的,每一天都在面对无数生老病死,时间长久的冲击力在生死面前都淡了下去,十年过去,平静如初,似乎所有的恒久都短暂的像闭眼再睁眼,而所有漫长的分别,都可以新鲜如昨日玫瑰上的露珠,那必然是纸叠成的玫瑰,除去鬓角之外哪里都不褪色,爱意永远炽烈。




  漫漫思念,走向重逢日。




  “你不会…你没有得肿瘤吧?”梁俊柏最后也只支吾出这么一句。




  “没有。”周文瑄笑,眼角尾纹细细抹开。




  “爱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绝症。”




  “如果我告诉你我等了你十年,你愿不愿意再等我一个钟头?”梁俊柏笑的浅淡含蓄,仍然是周文瑄最喜欢的模样。




  他说他再过一个钟头就可以下班——周文瑄听着门外隔不住的声浪,对此颇有怀疑。他还说要请周文瑄吃晚餐,周文瑄便只有随意从他桌子上摸了本医学书,出去了。




  等候区的椅子连成长排,像棋盘一样布局,大抵是前面挂着电视的缘故,人们都拥挤喧哗在前面几排,因此周文瑄挑了最后排最靠里面的位置,翻开了那本书。《中老年腰椎间盘突出预防与治疗》。




  不知何故,看见“中老年”三个字,他就想起来一句歌词。




  “最美不过夕阳红,温馨又从容。”




  他甚至幻想了一下他和梁俊柏的老年生活。








  梁俊柏脱下白大褂走出来是在所有喧哗归于寂静之后,周文瑄没翻几页书就忍不住去滑手机屏幕,之后给自己种了一棵一个小时的树,梁俊柏出来的时候树刚好长成,周文瑄觉得自己着实是冤枉。




  “你现在还有在学习啊,像在学校一样吗?”他只好先发制人。




  “我倒是真的想还像在学校一样。”








  他们相逢于上个世纪末,在刚刚踏入大学校门时的迎新营就认识了。虽然主修专业选的不同,但整个医学院的迎新活动都是混在一起的。梁俊柏那时候刚刚到香港,只会讲国语和英文,和同学们都只能讲英语,只有周文瑄能安安静静听他用普通话一字一顿,还会给他纠正一些字的发音。




  但真正熟识起来还是在最后那场泥地拔河,暴雨如潮,跌倒扭伤。梁俊柏把他从泥潭中拽出来,背着他在泥地中艰难的拔动步子,冰凉的雨声滲进温热的呼吸和最初的爱意。




  在医生给周文瑄缠绷带的时候,他问梁俊柏:“你住处有着落了吗?”




  “不如搬到我那边去住。”




  学校的宿舍向来紧张,梁俊柏没赶上分宿舍也没租到房子,而周文瑄则早早在旁边租了公寓,这地带从来寸土寸金,他原本也打算找个合租的室友——至少他是这么对梁俊柏解释的。




  




  周文瑄有一点没料到梁俊柏会请他去吃西餐。




  梁俊柏也没料到周文瑄会舍弃各种绵甜或清爽的饮料,和自己一样选择了饮茶。他们曾经都不喜欢喝茶。








  梁俊柏曾经说他在遇见周文瑄之前只知咖啡醇香,未尝懂得茶的静涩,言下之意指周文瑄像那种叶片都沉在杯底的茶,上面漂着的是蜜糖般的澄澈褐色,香气丝丝缕缕绕人心魂。那是某种未知海域一样的,深深潜伏着的危险性。




  梁俊柏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文瑄正忙着往速溶咖啡里倒榛仁巧克力,没深思这句话。如果不是还有成沓的资料没复习,他绝对不会碰一点点咖啡——更不会喝茶,茶的苦涩是无可挽救的。




  “我让你连性取向都改变,”周文瑄把孤零零落在桌面上的一根筷子拾起来,插进杯子里飞快的打着旋,“荣幸之至。”




  “倒也不是......只是换了审美吧。”梁俊柏把台灯给周文瑄拉近了一些,出去之前叮嘱了一句:“吃那么甜,过会儿睡前记得再刷一遍牙。”




  “喔。”




  “早睡会儿会比较好。”




  周文瑄头昏脑胀间碰洒了最后一杯底咖啡,索性用指尖在桌面上涂了个小人,挑了两颗碎榛仁给梁俊柏当眼睛,看了一会儿,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。




  榛仁硌进他之间,嵌在他肉里,黏连难舍。








 “太甜了。”周文瑄放下刀叉,评价道。一道白光涂在他眼镜上,让梁俊柏看不清他的眼神。




  “甜的发腻。”




  像梁俊柏贴着他耳廓揉着软绵绵的泡沫,洗发水把发丝分成缕。周文瑄既怕洗发水流进眼睛,又怕梁俊柏指尖擦出的痒,只好努力嗅着浴室里的气味,然后,在水洒下来之前,周文瑄也是拖着尾音讲,这味道甜到发腻了欸,似乎连眉梢尾尖的弧度都是一样的抬起。唯一改变的是周文瑄不再嗜甜如命,他不再大口的饮可乐,他轻轻抿了一口茶。




  梁俊柏觉得这也许是某种好的征兆,起码说明周文瑄终于在沧桑过后,走向成熟。








  梁俊柏记得周文瑄刚出事那会儿,他在医院食堂挂着的电视上匆匆扫过一眼,心神恍惚一瞬。上楼前他绕道去报刊亭买了份报纸,周文瑄那张照片占了不小一块内页——斜对着镜头,下半张脸被车门挡住,镜片后一双眼看不透阴晴喜怒。




  梁俊柏盯着那张照片,看到无数个彩色的小圆点,拼凑成一张面孔。




  终于他把报纸叠起来,压在了一沓病历卡下面。他没参与他人的讨论,但听见医院里的小护士在谈论,有关于周文瑄的英俊与道德败坏,他只是不声不响的连着买了许多日报纸,像是年少时追看报刊上的连载,只是这一次故事的主角是他的切肤相关。后来他剪下了那几幅照片,夹进了相册的最后几页,无可避免的,他又重新翻了一遍那本相册。




  他偷拍的周文瑄,在埋着头打游戏机,那时候超级马里奥还在风靡全球,屏幕上的小人翻跃天地间。




  他们在尖东海滩夜游,身上全是沙子,彼此间却没有距离。




  周文瑄剪了头发,一脸闷闷不乐,镜头外梁俊柏倒是笑的很开心。




  背景是维港漫天烟花的那张合影,是他们托过路人拍的,画面中央小小的两团,烟花壮丽,年轻的笑脸却比烟花灿烂。




  ……




  到终点了。梁俊柏一把将相册翻了最后一页,周文瑄一脸的隐晦难测,也许耳边是几根白发——梁俊柏看不清楚,只是叹了口气,也该到终点了。




  直到周文瑄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。








——




  




  “又吃杯面?”梁俊柏在热水旁边的那片桌子那儿找到了周文瑄,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


  “嗯。”周文瑄把刚刚取下来叠放在一边的眼睛重新戴上,“下午又上解刨课,怕吃了好的又会吐掉。”




  “其实解刨学......”梁俊柏显然没意识到这是句玩笑。




  “骗你的啦。”周文瑄抬头一笑,打断了梁俊柏预备的苦口婆心,循询教诲,“我下午没课。”




  “想去哪儿玩?”




  “想去那边的电影院看一下。”




  “哦,想约我看电影?”梁俊柏挑眉。




  心思被人冷酷的戳破的周文瑄一时语塞,埋下头咬了几根弹性的面条,梁俊柏对此丝毫没有意识到,伸出了手捏了把周文瑄泛红的耳垂。




  “慢点吃,时候还早。”








  周文瑄在候场的时候就一直没停的在吃爆米花,焦糖松脆,对于梁俊柏来说实在太甜,但对于周文瑄,怎么甜都不会算是过分,甜腻堆到太满拥塞住喉咙,就咬着吸管喝几口可乐。




  “美国人发明爆米花就是为了看电影的时候吃的,现在电影都还没开场…”




  “反对。”周文瑄可能也听见自己的声音含混不清,努力咽了一口嘴里满塞着的东西,“爆米花是中国人发明的。”




  天帝大怒火烧人间的故事在梁俊柏听来着实太震撼,以至于尚在惊讶之余被周文瑄以“拯救天下苍生”为由哄骗着又买了一桶。




  电影拍的是兵马刀枪,炮火团团,视线里铺着大片的黑与红,裂光从西到东点亮银幕,爱与恨铿锵有力,血与和平鸽四处乱飞。




  周文瑄觉得梁俊柏不一定会喜欢这种暴力美学,但又不太情愿和他去看发丝与裙摆飘啊飘啊的爱情片,原因无它,港岛的女星个个明媚动人,千娇百美,单单是看到贴在电影院门口的宣传海报,梁俊柏就已经收不回视线,目光不断的往上面滑。周文瑄黑着脸把人拽进去,买票的时候问售票员哪部电影没有女主角。




  倘若梁俊柏知道了他的心思,必然可以笑上许久。梁俊柏的笑也是含蓄的,眉眼轻轻的弯起来,唇角上扬,只露出一小片白花花的牙齿,那是周文瑄喜欢的模样。




  电影剧情拍的太紧张,周文瑄到底也没吃完那两桶爆米花,而梁俊柏拒绝吃那么甜,也懒得数落他。也许是因为他屡教不改让梁俊柏失了耐性,又或许是梁俊柏现在对他太宠溺放纵,总之,梁俊柏只是拖着下巴,懒散的看着周文瑄把吃剩下的爆米花一颗一颗丢到可乐里。








  也不是没有过吵架,周文瑄生气的时候像一柄手术刀。




  锐利,冰凉,寒光咄咄。




  那便是梁俊柏最痛苦的时候,周文瑄的目光精确的割开他,让他溃败而四分五裂。伤口愈合耗时漫长,周文瑄把自己锁在房间。梁俊柏坐在他门口的地上时,只看得见屋内贴着门缝扫出来的一道光。梁俊柏把抱歉的话写满一纸,从门缝里推进去。




  周文瑄默无声息的打开门,在地上抱住梁俊柏,梁俊柏摸着他脑后的发旋,把他的泪水埋进自己肩膀里。








  周文瑄是医学院辩论队的成员,有次被推选进入校辩论队,和内地来的交流生比赛,那时候见到内地交流生仍然是很稀奇的,周文瑄准备的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,梁俊柏那几天都没有去打球,天天跑图书馆帮周文瑄找资料,复印了厚厚一沓。周文瑄躺在沙发上把那沓仔细订装成册的资料翻了一遍,说等赢了比赛后要好好和他打一场球,做补偿也做犒劳。




  周文瑄确实赢了比赛,却并没有因此很开心,他说那些内地的交流生只是碍于语言所限,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表达的很平浅,以至于听起来流于表层,而他们又变本加厉的专挑生僻艰深的词汇用,把对方逼的节节败退,可他们赢的也未算公平。




  打球打的直到日头下沉,金光浓密,周文瑄把球往梁俊柏那边一推,就地坐了下来,两手撑在身后。梁俊柏坐到他身边。




  他仍然对比赛的事情念念不忘。




  “就好像你刚刚到这边的时候也不会讲广东话啊…”周文瑄还在给梁俊柏讲拿语言欺负人的有多么不好,突然间想起了什么。




  “对了,你怎么想到来香港念书?”




  “毕业以后想回家乡那边看看,这里国际生入学方便些,回去也方便。”




  “在北京念更方便。”




  “那就是为了遇见你。”




  晚霞在烧,潮汐在涌动,晨昏在交替。




  他们亲吻的那一刻太阳整个海平面以下,云层滚滚,把披挂着的金光卷了下去,天与海的交汇处模糊成一道喧哗的水浪,几分夜色,几丝浅甜互相滲透,如同远方翻滚的浪花,温柔舔舐着与它不断贴近的太阳,无论何时,周文瑄的口腔都是甜的,那些藏匿在齿间罅隙的糖,是拨开重云,苦涩褪尽后留在海岸上的珍珠,梁俊柏还尝到了烟草的味道,那么淡也足够让他上瘾。




  




  后来他们离开了医学院,也离开了彼此,但仍然像那句形容医生的话一样。




  “饮冰十年,难凉热血。”




  或许对最初那份感情的坚守是他们这个职业的共性,时间如浪,鲸吞万物也不能扑灭他们的爱火,又或许只是他们爱的深。




 —— 




  周文瑄不再追,而梁俊柏一直在等,明明只隔那么一小段距离——从香港到北京,从心脏到指尖,却荒废了十余年光阴。




  好在,还来得及。视线还来得及交汇,十指也还来得及交握。




  好在,余生悠长,岁月从容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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